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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仔儿
小说连载:大侠不三不四(长篇武侠小说)第五章
    2022-05-05 23:32:32    作者:杨金帮    来源:


                   第五章  孤胆犯难勇斗幽灵

    清晨,山路上。坐在小轿里,随着山路的弯曲上下,轿身一起一伏。 吴弃闭目养神,很是惬意。
  他的超敏禅术经过忘忧谷武九景的半年苦修,已达到出神入化地步,数里内外动 静,如脚步,低语尽收耳内,所以,尽管他的人在帘布低垂的轿中,仍然对自己 这支十数人的队伍动静明察秋毫。
  这就是四个轿夫,几个护送他赴京赶考的巡按府家丁和几个忘忧谷侍卫女兵以及远远落在队伍后面的梅仙夫人、冉管家婆。
  梅仙夫人正与冉婆婆商议着,显然,她以为吴弃的功力已因吞服化雪丸而消失殆尽,因此根本没想到吴弃之超敏禅术仍在,仍可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咱们顺送吴生一段路无妨,只是前面到了黑风山,却不可让他上山又与梅梅见面,以免梅梅把持不住,再起纠葛。”这是梅仙夫人忧心忡忡地说。
  “主人放心,我看这段时间吴相公倒是一心攻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赴京参加春闱,猎取功名,想必已死心塌地想入赘巡按府了。倒是另外二件事堪虑,主人还须尽早举措。”这是冉婆婆在说话。除了吴弃本人和琅环老人外 ,可能她是唯一知道吴弃又吞服凝冰丸已保住了功力的人了,当然她凛遵琅环老人之命,口风很严。
  “哪两件事?”
  “禀主人,一件是梅梅的终身大事,以前因梅梅年齿尚幼,况且咱们主仆隐蔽行踪蹈光养晦,未及考虑此事,现在该考虑一下了。当然,咱们主仆十几年前在江 湖上结怨不少,因此,为女寻婿之事最好不以忘忧谷名义出面,还是以新成立的玉人帮名 义出面为便。”
  “这个么,昨天黑风山那边,倒是过来信使报告,说是天幽道长已悄悄物色了几位少年俊杰人物,俱是名门正派子弟、文才武略、均为上上之选,道长已托词留他们于黑风山寨中作客。咱们这次去,可能凑巧,他们还未及告辞,正好看看。”
  “这个老奴晓得,为爱女择婿,仍是天下第一难事呵。如此老奴亦为梅梅贺喜了。另一件事也不易,便是幽闭谷主左迁未除,心腹大患,不可不防,尤其是而 今敌暗我明,情况更堪忧虑。”
  “冉氏,你所言甚是,咱们上了黑风山,再待与梅梅计议。”
    此时,轿中吴弃已不复注意她俩的对话,因为吴弃的注意力被山路前方一里外的动静所吸引,那儿显然有一群潜伏者,在隅隅细语,商议着什么。
  但是,吴弃自知在梅仙夫人眼中是丧失了武功的人,他不便出声示警,只好不动声色。
  轿子前行一里,果然一声锣响,密林中闪出一队黑帕黑衫或者红帕红衫的持刀 人。
  几乎是锣响的一刹那间,梅仙夫人,冉婆婆两人已同时从所骑黑驴身上一跃而 起,身行空中,脚尖连点队伍中几个巡按府家丁肩头,轻飘飘地飞落于整个队伍 前头,也即吴弃所乘小轿的前头。
  这才看清,对面拦路的队伍忽然齐呼一声:“玉人帮恭迎谷主老人家驾临。” 说罢这几十人齐刷刷地跪下迎接。
   原来,这一队人中,黑帕黑衫是男兵,红帕红衫是女兵,跪在前头的一男一女 两个首领,男的是玉人帮副使独孤伤,女的却是一位眉清目秀的中年妇女。独孤伤向梅仙夫 人介绍,这是银泉帮主新近任命的飞鸽堂主云风嫂。她们是特意 奉命出寨几十里外来迎接谷主一行上山的,前面已是上山岔路口。
   梅仙夫人便低声问轿中吴弃:“吴相公,你是随我们上山去盘桓一时,还是就此分手,径去京城赶考。”
  吴弃毫不犹豫地说:“夫人,小生就此告辞,在下已失功力,不宜再入江湖。 ”
  见到梅仙夫人脸露欣慰笑容,吴弃却又提出一个出乎意料的要求:“夫人,我想分手后我前途孤单,想恳请夫人派独孤伤副使陪我到京城一行,不知可否? ”
  梅仙略一思忖:“这样自然可以,独孤副使,你便送吴先生一行去京城一趟, 路上安全,唯你是问。”
  于是两边分开,挥手告别,但见梅仙夫人一行人在云风嫂引导下,徐徐上山。 一会儿,消失在山路尽头了。
这边,吴弃仍乘轿,独孤伤骑马同行,后面巡按府家丁数人,沿大路,继续前行。
怪在独孤伤虽同行,吴弃连问他山寨详情,他似乎心不在焉,应对甚无精神。吴弃开玩笑道:“看来你是忘不了那帮玉人罗,离开便如此忧闷,真不该抓你的差。” 独孤伤仍然勉强笑了笑。
直走到中午,吴弃执意要找了个旅店歇下,他说:“今天一天就不走了。”吴 弃让独孤伤与己同屋休息,其余人丁分住几屋。
吴弃已是鼾声阵阵,独孤伤仍是双目朝着天花板,静静出神。忽然,独孤伤轻轻起身,几乎 是无声息地踱到了吴弃床前。
 吴弃的脸庞,消瘦憔悴,大概是几个月的灯下攻读熬的。
 独孤伤手臂在颤抖着,他的手掌中握着一把匕首。
 呆立半晌,几乎是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独孤伤缓缓转过身,轻悄悄走出屋门 。
 一出屋门,他的身影便敏捷起来,一纵身窜过院墙,掠向院落外面的马棚,那 儿,拴着十几匹马。
 他牵出了一匹骏马,一边悄悄把马拉出了村口,一边想着心事,这样一直走到 村外半里地,估计这儿不会惊动村内人众,这才一咬牙,一纵身跃上马背。
 然而,他惊叫一声,身躯自马背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因为马背上已端坐着一个人,这人也许是在他边走边想心事时悄悄飞上马背的 ——可是,在独孤伤这般身手的侠客旁边居然能悄没声地上马,而未被他注意,这也太令独孤伤惊骇万分了。
这个马背上的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正是吴弃,是被大家认定已丧失了功力的吴弃。
 浑如一盆凉水泼下来,独孤伤呆立当地,做声不得。
 当他正极力整理混乱思绪,尚未想出理由之时,吴弃已轻轻开口了: “独孤兄弟,你还不错,当时在屋内,当你站在我床前,手持匕首犹豫不决时 ,我也正在猜测你会如何做,你会怎么做,我想你大概有三条可 能,一是最糟的,干脆杀了我,回去邀功请赏,这样一了百了;二是中间的, 留老友一命,弃我而去,回去另外设法交差;三是最好的,向我坦白一切,共同投 奔他乡。结果,你选了第二条路,而我当时最担心就是你走第一条路,那样你 杀老朋友倒不要紧,我可就惨了,也要被逼着作我最不愿意做的事了。”
 “你说什么,我不懂。”独孤伤额上直冒冷汗,“我只是想念玉人帮——不不 ,那里有一位小娘子,和我有点情份,我舍不得分离,这才急着回去,回黑风山。”
 “不是舍不得玉人帮吧,是不愿或不敢离开幽闭谷。”
 “幽闭谷,你,你怎么——”独孤伤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吴弃俯下身盯视着他:“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对吧?好,我告诉你,在今天上午, 黑风山前,在遇到你们之前一里路时,我已听到了你们这群人中,你与另一个人的一段话。 ‘夫人你放心,我独孤伤一定积极配合,效忠谷主他老人家。’ ‘好,这一次只要你好好干,事成之后,谷主对你必有重赏。你须知忘忧谷那 边对你素无恩义,而那不三不四已被忘忧谷废去功力,退出江湖,当不成你的 靠山了。’ 就是上面这段对话,使我知道你已投靠幽闭谷了。因为,这个跟你说话的女人 ,便是幽闭谷的幽兰夫人,我与她打过交道,对她的声音我很熟悉,尽管她后 来以云风嫂身份出面迎接我们一行人时已故意改换了嗓音,并且易了容,可是 我的耳朵一直在跟踪她的声响,我确信是她。于是我明白了,今天在黑风山下 迎接梅仙夫人和我的,其实是幽闭谷的人,是打进玉人帮的幽闭谷的人。你们企图 把梅仙夫人诱上山。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改投幽闭谷,所以,我当时才 提出,要你陪我进京,与他们分手,这样咱俩就可以单独来谈一下了。”
 独孤伤哀叹了一声:“说什么好呢,我独孤愧对老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你毅然悔悟,咱们还是好友。”
 “真的,好,我说。”
 原来,玉人帮在前一阶段急于招兵买马,已被幽闭谷有意识地派出了不少人, 趁机混进玉人帮,而且据悉玉人帮中原先就有幽闭谷的内奸,但独孤伤亦不知是谁,结果,这一段时间,里应外合,已暗中把玉人帮相当部分实力掌握住了。 其中,独孤伤便是被混进来的兰夫人强逼喝了一种毒药、须得仰仗幽闭谷的解药,方才能活命,因而被控制住。这次幽闭谷已获知信息,梅仙夫人一行与不三不四一同离开省城,梅仙夫人将要来黑风山,幽闭谷因此已布置妥当,准备诱使梅仙夫人入网。
 “什么网,怎么动手?那银泉姑娘呢?”吴弃越听越心惊。
 “这个,我真是不太清楚。”
 “幽闭谷打算怎么对付我?”这也是吴弃关心的另一个问题。
 “听兰夫人的口气,你倒是不太重要了,他们已知道你被忘忧谷主梅仙夫人废去了 武功,成了一介书生,不足挂齿,他们只想抓梅仙夫人和一个蒙面客。”  “什么蒙面客?”
 “我不太清楚,似乎是躲在忘忧谷中的一个奇人,打伤过幽闭谷主的,谷主对那人恨之入骨。”
 吴弃沉思有顷,笑吟吟道:“好,我倒想与你合作,为幽闭谷立一奇功,将此蒙面客送到他面前。”
 “你?”独孤伤又发了楞。
 梅仙夫人一行在云风嫂等玉人帮众的伴送下,上了黑风山。
 寨门口,银泉身披红披风,头戴英雄结,脚蹬红色小蛮靴,抑制不住满心欢乐 ,迎接母亲一行。她的身后,分别站立一排玉人帮属下首领,领头的是副使天 幽道长,以及外五堂的飞燕堂主、飞雀堂主、飞花堂主、飞龙堂主,还有内三 堂堂主、即刑堂,财堂、人堂。这内三堂堂主倒是忘忧谷三钗分别担任的,梅仙 夫人很熟悉。其余几个堂主均是银泉招纳而来的。不过看着女儿一身戎装,满脸英气,统率着一批江湖豪杰,梅仙夫人内心愉悦之极。
 天幽道长招招手,又从旁边人群中走出三位俊秀少年,个个长身玉立,手按剑 柄,英气勃勃,尤其那脸如冠玉,唇红齿白,端得是赛过潘安。
 三位少年过来单膝跪下,恭恭敬敬见礼,梅仙夫人内心已知怎么回事,还是故做不知,微笑道:“这三位少侠,请起,请恕本座眼拙,不知是哪位名师高足。”
  天幽道长忙道:“禀夫人,此三子乃是贫道的故人之子,这位是江南虎踞庄少庄主慕容波,这位是塞北追风叟之二公子欧阳格平,这位是开封府公孙世家的 三少爷公孙小白。说起来,都还是有为少年。年纪轻轻,已是一流身手了。”   梅仙夫人的眼睛自盯上了这三个美少年,便非常注意了,随着大众一起进寨, 坐进大厅,摆宴,祝酒,闲聊时,始终隔三差五地瞟上他们一眼,再回过来观察一下女儿银泉的神态。
 不过,没看到银泉有什么异样神态,她照样在神采飞扬地跟她那几个属下碰杯 ,跟冉婆婆谈笑晏晏,跟这三少年却只是客气地寒渲几句便转身离开。
梅仙夫人忍耐不住了,借故把天幽道长叫出大厅,低声问:“道长,你的来信我已见了,这三个少年果然是身手不凡么?银泉有没有什么意思,这三位少 年有没有什么意思?他们对银泉看法如何?”她急不可待地一连串提了几问题。
 天幽道长恭恭敬敬地回答:“这三子身手的确不错,但贫道口说无凭,请夫人在后厅那儿稍坐,我去找个借口把他们召来见您,我出面,找个由头让他们表演一下武功, 请夫人亲自考察,哪一位有幸得袒东床, 那是要由您最后定夺的。”
 梅仙夫人微笑道:“道长费心了。”
 后厅不太大,梅仙夫人刚坐定,忘忧二钗侍立两旁,门外,天幽道长已引三位 负剑少年,依序入厅。
 慕容波、欧阳格平、公孙小白听到道长要他们显示武功,便领命、拔剑,各自演练了一套家传剑术。尔后,又遵命两两打斗三场。
 梅仙夫人向天幽道长点点头道:“这三子,年纪虽轻,而功力颇厚,不愧世家 子弟。只是——”她本想指出三人招数均有不纯之感,但因初识,交浅不宜言深,便打住了。
 天幽道长凑趣道:“贫道观之,他们修为虽浅,倒也不失为可造就之才。夫人何不亲自下场,点拨他们一二,这样也是他们的福气。”
 那三少年齐声道:“正要请伯母赐教。”
 梅仙夫人一则也想亲身试试三少年身手修为,二则也有些技痒,三则也想立威。便飘然而起,在厅中站立道:“也好,三位贤契,一齐出招,本座一人应招,斗三十招,点到为止。”
 梅仙夫人自信自己徒手斗三少年有余,便轻叱了声:“本座就失礼了,三位小友何不动手。”说罢身影一晃,似同时出现了三个梅仙夫人,各自向三位少年拍出一掌,而三少年大惊,飘然一退,剑已递出,直刺梅仙夫人拍来之掌,然 而却都刺了个空,仿佛正面之梅仙夫人一侧身已让至左边,而右边那位对付另一位少年的梅仙夫人之影子已闪过来侧面一腿扫来,三位少年也不愧是剑道高手,一定神,一个旋风腿从空中跃过,顺势挥剑反掠。
 旁边人只见场中人影翻滚,剑光闪烁。
 梅仙斗起来方知道低估了三位少年,刚才见三少年招数颇有不纯之感,但这三剑合壁,似乎反倒相互呼应,配合默契,把笨拙之处弥补无遗,倒从笨处生巧,几个招数中便出一奇招,倒还差点伤了她的胳膊。
 她有点不悦,心忖这三少年倒底少年气盛,一出手便全力施为,不管不顾没有分寸。旁边的天幽道长也看出端倪,大喝一声:“三位少侠动手要讲分寸,点到为止。”
 但三位少年斗兴已起,斗志正酣,却没去管他,东一剑西一剑,梅仙夫人连遭险招,她心忖自己一味躲闪,不还手教训一下怕是不行。正考虑出手,偏偏天幽道长一急之下,已闪身撞进战圈,扬手一剑,格开公孙小白之剑,小白侧身不及,天幽道长的剑堪堪插进小白胸膛。
 小白惨叫,鲜血涌出,踉踉跄跄,站立不稳,这少年剑手竟自抛下剑,抓着天幽道长那已插进自己胸膛半截的剑柄,似是想用力拔出剑,但已经无力了,眼白一翻,倒在地上。
 天幽道长已是惊呆了,他已松开了剑柄,立在公孙小白身躯旁,连话都说不出,只是身躯籁籁地发抖,这,毕竟是他故人之子呵!
 梅仙夫人也惊呆了,毕竟,公孙世家,武林中赫赫有名,势力如日中天,他们家 的人死在这儿,事就闹大了。何况,这三子,是她想为梅梅择婿而通知天幽道长留此作客的,又是在与她试招的场合上身亡。一念及此,“女婿未找到,乱子倒找来了。”虽是一向精明强干的她,也不禁心乱如麻。
 慌乱中,她扑至倒地的公孙小白身上查看伤势,并迅速伸指连点小白身上几处 止血的穴位。但这时,她的眼角余光已瞥见另两位公子,慕容波与欧阳格平已红了眼,双剑齐出向她身上插过来,她不想再出人命,轻叹一声,身躯已飘起让开这两剑。
 正在此时,呆立一旁的天幽道长突然出手,一掌便拍向了她的后背,这一掌是她万万想不到的,她怎么会想到本来因失手伤人而木立发怔的道长会突然向自己出手呢。
 背上一痛,痛彻入骨,但凭她的功力,尚能回身于空中倒踢金钩,一腿将天幽道长身躯踢出,口喷鲜血,一头撞在后厅墙上,另外双手尚能将扑过来的两少年的双剑剑身一按,趁势掠起身体。
 然而,身子尚未掠起,另一身影已扑到,双掌推出,这掌力雄浑强健,将她身子又盖了下来,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击。这掌力,较她自己掌力更强,她如何承受得起,便觉得心口一甜,吐了口血。总算落地时正落在那出剑刺她未中而扑倒在地的慕容波与欧阳格平身上,缓冲了一下,她顺势一滚,挣扎着使出就地十八滚招数,闪开一下接一下的掌力——平时,她自顾身份是决不肯用这种有失大雅的姿态的。
 那两个少年,被刚才掌力一砸,已经是头破血流,昏绝于地。
 而那忘忧二钗,却不知刚才混乱中为谁所伤,已死在地上。
 梅仙夫人连滚几下,以极漂亮的身势掠起,方才看清这个袭击她的人,那人身材魁梧,国字脸英俊耐看,中年人的岁数。
这人狞笑着向她又扑来。
 梅仙夫人一怔,失声惊呼:“左迁——”,胸口又挨了一掌,身子被打得飘出后厅门口。
 梅仙夫人心智尚清,她知道决不能落入左迁之手,挣扎着,忍着剧痛,向外面飘退。
 此时,大厅那边已响起了呐喊声,“弄死李银泉,弄死李银泉。”
 爱女之情,使梅仙夫人顾不得自己安危,扭转方向向大厅扑了过去。
 大厅里已经大乱,桌子板凳,狼藉一地,玉人帮外五堂中,倒有三个堂主和相当部分属下抽刀突然砍向其余人和李银泉。事出不意,一开始,内三堂中财堂、人堂堂主忘忧二钗便被杀死。另一部分人仓猝应战,拔剑反击,整个大厅混战一团。
 还有部分人,如黑金刚,糊涂了,刀是拿在手上了,却惊慌失措地看着大厅大乱,看到玉人帮徒在杀玉人帮徒。黑金刚急得大叫:“我该杀谁,快,谁告诉我,我该杀谁?”他跑到正捉对儿厮杀的一对武士那儿,急巴巴地问:“我杀 你吗?啊,我杀你吗?”那人反手一刀,几乎削在他肩上,他大怒,挥刀便砍 ,不料另一人也向他一刀砍来,他唉哟一声,又回一刀,匆匆乱砍一阵,他 又不知该砍谁了。
 银泉武功本不甚高,更兼祸起萧墙,事出意外,方寸大乱,已被飞鸽堂主突袭,擒住,属下有人来救,却被飞鸽堂主以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叱一声:“谁敢过来,让她先死。”众人投鼠忌器,便不敢过来,但还是步步紧逼。
 银泉听到属下这位堂主的声调已变,似乎在哪儿听到过,她本聪颖,记性甚佳,便想起前几个月上黑风山玉龙帮救吴弃,曾听到过这个口音,失声道:“你 是幽闭谷的,兰夫人?”
 兰夫人道:“不错,上次我捉过不三不四,可恨被你妈妈赶来救走了,这回你们母女自身难保,看看不三不回又能来救你么?”
   “不错,”银泉叹息一声,“不三不四,他已经不是大侠了。”
 “很妙!”兰夫人冷笑一声:“他已被你母亲废去了功力,你以为我们幽闭谷不知道?不过,本夫人跟你这野丫头罗嗦什么,可没这闲功夫。”说罢一手戮来, 正中银泉穴道,银泉昏过去了。
 此时场中更乱,因为埋伏在山下的幽闭谷部分兵力,已被内应打开寨门,引进大寨,杀了进来。整个山寨刀剑闪闪,杀声大震,哭叫不绝。
 银泉被兰夫人拖进大厅后面数十间房间中一间小耳房,兰夫人便吩咐手下 几个徒众:“你们出去,照计划去办。”
 然而,屋内只剩幽兰与银泉时,幽兰突然后心一疼,已被人点住穴位。一位黑衣蒙面老人闪 出,抱起床上的银泉。冷冷地说:“大的是你们谷主的,小的可不是他的。”幽兰眼睁睁看 着老人闪身而出跃出窗外。
此时山寨中,凡是幽闭谷人员,无论是潜伏者,还是公开冲进者 ,千篇一律地喊着:“弄死李银泉。”原来,这是幽闭谷开战前布置下来的口令,一则是引 诱和提醒李银泉的母亲梅仙夫人,使爱女心切的她不放心独自远遁,只有重投 罗网。二则也是自己人一种联络暗号,混战中以分清敌我,须知真正忘忧谷与玉人帮的人,纵算知道是暗号,但这句话很难喊出口的,银泉姑娘在玉人帮尤其忘忧谷人心目中无异于金凤凰,视为天人,对她出口不敬不恭,是有心理障碍的。看来,幽闭谷对人性心理弱点研究的相当透彻。
 所以当梅仙夫人循声掠来大厅时,心急如焚,耳听到到处在喊李银泉,却到处未见到 她。梅仙夫人东冲西闯,虽然也格杀了不少人,但终于被纠缠不休的幽闭谷主 左迁连拍数掌,不支倒地,终于被擒。
 左迁左手紧紧抓住梅仙夫人的手腕,生怕她又跑了,右手则不停气地在她身上连点几十个穴位。直到点无可点。终于一寻思后,放声大笑,这笑声如震耳欲聋的钟声滚过了山寨,已震得好多一般武功的两方帮众们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
 混乱中,只有冉婆婆见大势已去,咬咬牙掠身而出,掠出山寨,消失在丛林中 。
 幽闭谷清理战果,由于事先派人混进玉人帮并取得了几个堂主之位,由于幽闭谷幽灵使者天幽道长的内应,指挥,这一战,忘忧谷在玉人帮中人 员被消灭殆尽。更重要的是忘忧谷主梅仙夫人被擒。
 幽闭谷较大的损失是冒充慕容波、欧阳格平、公孙小白的三少年死于非命,这三少年是幽闭谷主的徒弟。
在荷夫人指导下,全体幽闭谷的人员和玉人帮投降过来的人,依班次向幽闭 谷主行跪拜礼。
 这时,新投诚的人才发现,幽闭谷主是不说话的人。他身边有二位师爷一类人物,手执纸笔,专司记录,凡下面有人禀告事情,师爷便记录在纸板上,再呈他审阅。他若发布指示,也是在纸板上龙飞凤舞一下,再由师爷手持纸板高声宣读:“谷主圣示。”
据荷夫人解释,谷主近来在炼一种极高深的武功,叫 “天聋地哑功。”炼此功者必须闭耳塞听,闭口不言。此功乃具有古人所说“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之惊人效果,功成之日,放耳四海听,开口五洲动。所以幽闭谷内徒众,更加崇敬和畏惧谷 主。
  幽闭谷主已经笑了好久,当然不是放声大笑,而是脸露微笑,在大厅上,龙椅前,来回踱着步,搓着双手,念念有词,忽然,他招来纸笔,龙飞凤舞一番, 便交付师爷捧纸宣读:“谷主圣示:最难消受美人恩。本座何幸,上邀天眷,满天摘星,艳福屡现。今又幸获三天下之梅仙,意欲成就姻缘,诸位皆本座忠实属下,可以建言。”
  于是几位夫人及几位高层部下纷纷建言,多数认为是喜结良缘,
但夫人们却以为不可,有说是祸水不宜长留,有说是大仇不应该恩报,有说是此时梅仙已非彼时梅仙,年龄已长颜色已衰,残花败柳何须留恋……
 正乱纷纷间,门口卫兵报告,属下独孤伤已擒来一名俘虏进见。
 待到独孤伤把吴弃推进大厅时,大厅里几位夫人还在纷纷喧闹,力言梅仙娶不得。而师爷快笔如飞,仍跟不上几位夫人的快嘴。幽闭谷主终于被这纸片纷呈弄得不耐烦了,连连挥手,示意几位夫人不必多说,但挥手无效,直到面露怒容,拍案而起,这才吓住了夫人们。
   独孤伤方才趁机拜见:“禀告谷主,属下独孤伤擒得过去的不三不四现在的书生吴弃。该人自几个月前被忘忧谷主梅仙夫人废去全身武功功力,迫令入赘巡按府,自中举后又欲进京赶考……”
  独孤伤正按事先与吴弃商议的腹稿滔滔不绝地禀告,那幽闭谷主已不耐烦,取笔批了几个大字,掷给师爷,师爷宣道:“谷主圣示:此人已是废物,何需擒来邀功,杀。”
 一声杀,把独孤伤吓得脸都白了,失声道:“杀不得,忘忧谷废了他武功,他与忘忧谷主有仇……”
  上来几个持刀汉子来推吴弃,吴弃情急智生,大喊“有重要事禀报哪!”边说 边把两手放嘴边做吹锁呐状,且边跳边舞,顺便也躲开了来抓他的持刀汉子。  那谷主见他动作怪异,便以询问眼光看看旁边师爷。一位师爷急忙递过记录,他记录的是独孤伤的禀告,谷主一瞥,不屑地把纸片摔掉了,第二个师爷递的记录是吴弃的话,这倒引起幽闭谷主兴趣,示意师爷问吴弃。
  吴弃忙道:“此事干系重大,小可要自己写好,送谷主裁定。”
  师爷禀告谷主同意后,便走下来递过纸笔,吴弃在纸上也飞快挥洒一番交上去,师爷连看也不敢看他写的是什么,便折起来,直接呈给幽闭谷主。
  谷主看看这纸片,反复看了几遍,出乎大家意料,他居然拈须微笑起来。随笔 批示几句。
  师爷宣读道:“谷主圣示:此生可用,且送后堂款待,兰夫人陪客,本座即来。 ”
  兰夫人受命,款款来到吴弃面前,微笑道:“你这厮油嘴滑舌,大概又是什 么奉承话讨得主人心喜了。只是,我可知道你为人狡狯,我可是不太相信你。 ”说罢脸色一变,一指戳来,正戳在吴弃气门穴上。
  吴弃疼的哎哟一声,苦着脸:“夫人,你这又为何折磨小生,难道我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么。”
   兰夫人微笑道:“虽然有情报说你已被那梅仙废去武功,我还是半信半疑,我可是吃过你胡说八道的亏,这回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下破了你气门穴,你无论有没有武功,这回都是没有武功了。”
  吴弃心想:“幸亏我已吞服凝冰丸。”口中却道:“本已无功,再戳何用,夫人多疑了。”
  “走吧,吴大相公,后堂请吧。”
  后堂。
  只有幽闭谷主,两个师爷,吴弃。
  两人在笔谈。
  幽闭谷主:“你若做好二事,本座可饶你一命,让你当本谷师爷。”
    “请谷主吩咐。”
  “一是:本座知你在忘忧谷攻读经史数月,且被梅仙废去武功,迫你娶巡按之女,那么在忘忧谷中数月,你可知道那里有无一个武功特强,超过兰夫人的男人 ?”
  吴弃心中一跳,他知道,幽闭谷主问的是在忘忧谷中从五夫人手中救回银泉,在试功阵击死击伤狐豹数武士,在梵音厅震聋这幽闭谷主的蒙面人——就是自己。
   他脸不变色,“请问谷主,此人武功比在下——当以前我未被废去武功时—— 如何?”
   幽闭谷主:“比你强过太多,当初兰夫人擒你,只须十回合,而那人武功之高,兰夫人远不及他。”
   吴弃:“禀谷主,吴某在谷中专心读书求仕,武林中事不甚了了,乞给数日之暇详加追忆,或许找出蛛丝马迹,如实禀告。”
   幽闭谷主:“可以,但兰夫人说你为人不老实,你若有半句虚言,本座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吴弃:“此事吴弃保证言出必践,决无虚言,句句实话。小生请谷主再说第二件事。”
   幽闭谷主没有动笔,只是推过来一张纸片,却是吴弃在大厅上交给他的那张,上面有吴弃写的四句话:“今科解元,废物有利。善祷善颂,可为司仪。花样 百出,筹办婚礼。将功折罪,包君满意。”
  幽闭谷主又写道:“你什么不三不四大侠那一点武功,不值本座一哂,不过你这今科解元就不同了,给本座好好干。”
  吴弃明白,这谷主说的实话,这谷主费尽千辛万苦才抓住梅仙,得偿二十年夙愿,自然是想把婚礼办的越风光越好。如果有一个今科解元当司仪,那份量自 然大大加重。世上事就这么怪,偏是书生喜谈兵,偏是武将喜吟诗,偏是有财者瞧不起钱字,偏是这穷人连小钱也珍惜,偏是武林人盲目 迷信什么状元、解元的。人哪,都是缺什么才看重什么,所以,他开始时就考虑以解元以自 救,这个险冒对了。
  吴弃又写道:“那么,请谷主下手令,赐我筹备婚事全权,便宜行事。”
 幽闭谷主:“事要热闹,时间要短,婚礼放在明天”
  吴弃大吃一惊,半晌,才答道:“明天就明天。”
  忙乱了半天,已是黄昏,吴弃才假做疲倦,拖着身子,慢慢走回到山寨里给自己安排的房间。
  推开门,他自嘲地叹了口气:“我干嘛啊,忙活半天,替人出力,为人作嫁, 自己的事都不知道怎么办呢,不过,这回也算我预演排练,下回我和哪位小姐 结婚,一定要弄得比这次更风光。不过,是哪一位呢?唉!”
  他懒懒地朝床前走去,一屁股刚坐上,身子就已如离弦箭射起,直掠出窗外。
  片刻,他已又掠回来,只是右手中多了一柄缅铁软刀,左手中有一个火石。
  他轻轻燃起屋内桌上的油灯,屋子里亮了起来,而那边,床上,依然没有动静 ,看似一个人体藏在被子里。
  吴弃施展超敏禅术,听得出此人发出均匀的声息,很平静。在睡觉?可是谁又 敢跑到他的屋子里睡觉?吴弃忍耐不住了,他采用极快身法,倏去即回,一刹 那间一伸软剑,啪一下挑开了棉被。
  他的目光似乎凝固了,里面躺着一位女郎,身着内衣,脸庞似雪,黑发瀑布流 遍枕头上,那是梅梅。
 这是他经过黑风山去省城参加秋闱以来初次见到梅梅,却是在这种尴尬的地方 尴尬的时刻。
  他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替银泉拉上被子,这才敢仔细端详银泉那熟悉的脸庞,平 时大而黑亮的眸子现今轻轻闭拢着,眼角处如凤尾微微上翘,脸庞是恬静的,大概因为在 熟睡中,雪白细腻的脸庞上浮着几分嫣红,便更加诱 人暇思了。
  吴弃胆怯地看看周围,又窜到窗前看看,毫无动静,这才掠到床前,伸手想去拍,却又停住,只是轻轻呼唤:“泉妹,泉妹。”
  银泉毫无反应。
  吴弃觉得不对了,侠客睡觉断不会这么沉,泉妹一定是被谁点了穴道了。
  他转念一想,立刻抽出软剑,以剑尖发出虚空掌力,在几个导致昏睡的穴位上发力拍击。
  然而无效。
  倒是气流把一张纸条从床里侧激起,他伸手拈住,在油灯下一看,上面写着。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下面无署名,只是画了一座山崖,山崖山腰中一个洞口。
  他恍然大悟,这一定是琅环三老所做所为了,对了,很可能是他们救了银泉,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解开银泉穴道,反而把她藏在自己房间里。由此他想起琅环老人一定要他答允娶梅梅为妻,而且简直是强逼他娶梅梅为妻,这事儿透着古怪 ,也许是个陷井,但是也许那三老对他并没有恶意,这也算是玉成好事,为他创造条件机会 。
  可是不成。他望着银泉那纯真的脸庞,内心天人交战,“我要是这么……那, 那……”,他赶紧扬起手,啪啪啪,打了自己几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骂自己, “吴弃,你敢这么做,就是亵渎了至善至美的梅梅,你就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就该自杀一千次,不,一万次。我要能娶梅梅为妻,那是天大福气,可是, 一定要以忠诚感动梅梅,让她爱上自己,而不是用卑鄙办法。”
 他默默坐了足有一个时辰,却又抓耳挠腮的急了,“可是梅梅老不醒,不是办法,天亮了就麻烦了,一定会被幽闭谷人发现。这次点穴还比较奥妙,我居然看不出来,倘若用推血过宫的办法,手摸倒是摸得出来,可是我怎么好去伸手摸她的胴体呢?”
  忽然想到“解铃还需系铃人,对了,琅环三老把梅梅送来给我,多半还会在附近等待,我何不请他们来解开梅梅穴道,并救她出走呢。”
  他便朝窗外掠出,在屋上屋下,到处查寻,又轻声呼唤:“喂,老前辈,三位老前辈,洞子里的老前辈,请来救命哟,快来救命哟。”
  半晌,没有动静。
  吴弃叹了口气,正准备再喊,却已觉得远处慢慢有脚步声,很轻微地。
  吴弃大喜:“终于等到他们了。”忙伏下身。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会儿,从大厅那边墙上,掠过来一个身影,飞快地直奔自己屋子而来。
  可是这人不象琅环老人,这身影太轻盈了。脸儿也太白了,突然他心里一震, 这是兰夫人。
  兰夫人身影掠至吴弃所住屋前门边,便停了下来,似乎在凝听什么。
  吴弃突然想到屋里睡的银泉,大惊,不暇思考,便从草丛中长身而出。
  “不速之客,夜来何为?”
  兰夫人身影一震,但又平静下来,她已听出是吴弃的声音。
  “吴解元好兴致,夜半不寐,却又何为?”
  “这个,我太兴奋了一点,睡不着。”
  “可又怪,谷主结婚之喜,你兴奋什么?”
  “啊,这个么,我就可以活下去了。”
  “你这么想活啊!”兰夫人转过身露出笑容。 “自古艰难唯一死么。”
  “好吧,怕死鬼,请到屋里谈谈吧。”说罢兰夫人便去推门。
  “别进去。”吴弃一急,脱口而出。 兰夫人倏地停住,眼中露出古怪的神色,“什么?”
  “我不敢进去,”吴弃慢慢地说
  “为什么?”
  “我怕。”
  “怕什么?”
  “我俩进去,我怕出意外事件,你知道,我怕死。”
  “哦”,兰夫人意味深长地一笑,“原来你怕我,可是,我是女人你是男人 ,你怕什么?”
  “不,你是杀人如麻的女人,我是手无寸铁的书生,我怕这个。”
  “那么,你在外面,我要你死,也一样跑不了。”兰夫人不去理他,径自推 开门,走了进去。
  吴弃无奈,也赶紧追了进去。
  兰夫人惊呆了,她已看见,灯光下,床上,李银泉姑娘那张脸庞。
 兰夫人冷笑一声,回身扫视进门的吴弃,吴弃畏畏缩缩地甚至是战战兢兢地 走过来。兰夫人不去理他,只是背着手,慢慢踱到床前,仔细地观察李银泉 ,她在提防她放在被子里的手。
  “我真奇怪,吴解元胆子太大了,你可知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道理。”
  “我不懂”
  “就是说,你眼下身无武功,竟敢金屋藏娇,岂非自寻杀身大祸。”
  “你说错了,两个错误。”吴弃叹口气,一出手,兰夫人一震,全身麻木, 动弹不得。她的眼神从傲慢立即变得诧异。
  “第一,我没有金屋藏娇,我要你为这句错话向银泉姑娘道歉,第二,我并非 不会武功,我要你为这句错话付出生命。”
  “你,你饶了我吧。”
  “你也怕死?
  “是是,我是怕死。”
  “那么,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行行,两百个都可以。”
  “第一,你老实回答,现在夜半三更,来找我干什么?”
  “这,你是司仪,我想要你利用这地位设法把这件婚礼搅黄。”
    “为什么?”
  “我恨那个女人,主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她做了什么?原先说的好好的,把她抓住,只是为了羞辱她,可是,现在主人却明确宣布要和她结为夫妻,而且是正妻,我们几人倒成了小妾,这太不公平。”
  “怎么搅黄这事呢?”
  “我想强迫你做点什么事,比如投毒害死那女人,比如故意把仪式弄得不吉利 ,比如让那女人在典礼上出点丑……”
  “有意思有意思,这个问题咱们一会儿再研究,现在我要你办第二件事。”  “什么?”
  “把银泉姑娘的穴道解开。”
 兰夫人仔细观察了下,然后娇笑着说:“不三不四,你可想好,她这穴位的确是我用独门手法制住的,我当然可以解开,不过,你干什么把这件为年轻姑 娘效劳的好事让给别人呢?如果你自己动手,岂不更妙?”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吴弃心中暗叹,突然厉声道:“快 点吧!”
吴弃一掌拍开兰夫人穴位,却也同时以掌按住兰夫人背上灵台穴 ,只要她稍有异动,吴弃掌力一吐,她便会死于非命。
  兰夫人把手伸进被子,在银泉的身上拍拍捏捏一阵后,终于,银泉睁开了眼睛,一惊,上身坐了起来,但一见自己只着内衣,大惊,又躺了下去,带着哭音道:“我怎么了?”
  此时,吴弃已一掌又封住兰夫人穴道,转过身来,背对银泉道:“泉妹,一切正常,你快找衣服穿上,衣服一定会在附近,我来告诉你事情经过。”
  待到银泉穿好衣服后,吴弃也把情况介绍清楚了。
  银泉首先说的第一句话是:“吴相公,你知道我母亲被关在哪儿?”
    “我不知道,不过,这位兰夫人一定知道!”
  “是是,你母亲被关在盔甲库房。”
    银泉立刻面露喜色,她把吴弃拉到一边,兴奋地说:“太巧了,这屋子里有一个间壁,打开门进入一个秘道,可走到盔甲库房,咱们正好去救人。”
  吴弃摇摇头:“幽闭谷不是傻瓜,你想到的他们也会想到。”
 “不,这条秘道只有我知道,忘忧三钗知道,是她们秘密督办的,我肯定,帮内叛徒和内奸都不知道。”
  “你还留了一手。”吴弃赞叹一声。
   银泉调皮地歪歪脑袋:“你以为我这个帮主是白干的,不掌握一点秘密?哼, 我妈教我说,当帮主,要学李斯。”
  “李斯,秦始皇的丞相?”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说有这么个人,说了一句很聪明的话,就是如要统治方便,要‘民以吏为师’,就是要上智下愚,就是要上知下不能让下知上, 就是要内知外不能外知内,不然为什么玉人帮要分内三堂外五堂——不说了, 咱们走。”
  果然银泉在柜子后面找到个密门,把兰夫人也带进去,三人沿着弯弯曲曲狭道,一会上一会下,终于,到了头。
 盔甲库里,一张木床,上面躺着被制住穴道而且又被迫服了六魄散药酒的梅仙夫人,此刻她已全身无力,功力全被抑制住。而且,在她的床前,还端端正正 坐着四条持刀武士,目不斜视地盯着她。
  梅仙夫人知道根本无法脱身,也就心闲意定,准备着天亮能活动时,找机会自尽,决不受辱。
  但是奇怪的事出现了。
  那四条汉子,忽然精神一振,全身一挺,眼神都定住了。
  梅仙夫人是武功高明之士,知道他们着了道儿,被点了穴,可是,没看见点穴的人呢。
  床下有了声响,接着,从床下爬出了三个人,其中,第一个是女儿梅梅,梅梅一把抱住她,又笑又哭,两手不停地为她解开一个又一个穴道的禁制。梅仙虽无功力自解穴道,但方法是懂的,在女儿不会的地方,她轻声指点一二,一会儿,全身都能动了。
  这当儿,一个男子把四条汉子依次拖进床下,想必那儿有个地道口。而另一个呆立床边不动的女人,却是幽闭谷的兰夫人。
  梅仙怒从心起,举手要打这兰夫人,却觉得功力一时又提不上。此刻,那个男人把四条大汉都拖下地道后又爬出来。
  她又吃了一惊,原来这男子是那已分手的书生吴弃。
  吴弃道:“谷主请勿吃惊,请您跟银泉一起下地道,先撤退,路线她知道,情况她介绍,我们回头见。不过,您把外面罩衣留下来。”
  梅仙虽有满腹疑惑,却也知此地非久留之地,便匆匆随女儿钻进了地道。
  吴弃对兰夫人道:“按说该杀了你灭口。”
 兰夫人忙说:“不三不四言必信,行必果。”
  “不错,所以几个月前,我说过,我要按自己方式让你与银泉见面,刚才,已经做过了。”
  兰夫人苦笑一声:“你那是会钻语言空子。”
  “不错,这一回我也有空子可以钻。”
 兰夫人脸色发白了。
  吴弃悠悠道:“我的确说过饶你一命,但是我没有说不破你的功力,何况,你也曾破过我的气门穴,咱们是一报还一报,甚是公平。”
  “你,你不能……”
  “我能,不过,我不想那么做,只要你与我合作,我不但留你的命,留你的功,还把你推荐为幽闭谷谷主第一夫人,这可是你梦寐以求的呵!”
  兰夫人急道:“我干我干,你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天亮了。
  黑风山寨热闹起来。旌旗飞舞,锣鼓喧天。人员披红戴彩。
  幽闭谷谷主大婚的盛会开会了,从四面八方星夜驰 来参加婚礼的幽闭谷下属及朋友越来越多,这都是司仪吴弃昨天安排派出的使 者召来的。
  幽闭谷主的属下与朋友参加过他的无数次的婚礼,不过那都是纳妾,这回可是正房,于是人人都兴奋,昨天在此寨的人知道是娶梅仙——当年的“三天下” ,外来客则在纷纷猜测是谁。
  大厅里已被红布幔帐东一道西一道的隔开,周围一片火红色。
  当数百贵宾及重要属下人员全部在场中间落座后,台上,走出了身着司仪礼服的吴弃,他一挥手,锁呐齐奏“新婚乐”。
  尔后,司仪吴弃宣布:“新郎、新娘入座。”
 全场起立,齐呼:“恭祝谷主老人家万寿无疆。”
  三呼万岁声中,左侧幽闭谷主满面红光,踱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男傧相。
  右侧,头罩大红布的新娘,在两个伴娘的护持下,也走出来了,只不过,这俩伴娘长相实在难看,原来他们是男的,一位是独孤伤,另一个是黑金刚,不过,外来客虽觉得这不合规则,但不宜多问,而内部人员,均认为新娘既然是苦战被擒的幻影梅仙,那么自有必要以武功强者护持参加婚礼,此仍寓监护于伴送中,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司仪吴弃满脸笑容,拍拍手,叫道:“出舞”,于是二队衣着鲜艳的舞女们,跳着“送花轿 ”,载歌载舞而上。
  幽闭谷主十分欢畅,踌躇满志,他很想伸手去掀开新娘的盖头,无论那梅仙如何一副不屈、愤怒、伤怨的脸,反正都不要紧了,名份已定了,生米成熟饭了 。
  但吴弃轻轻摇摇手,把他制止住了。
  幽闭谷主心忖,这吴司仪倒是思虑缜密,早上跟他打过招呼,新娘盖头一定要当众打开,让大家看清,让天下人知道,他的新婚夫人确确实实是当年“艳 绝天下、踪遍天下、艺盖天下”的幻影梅仙。但,也必须是婚礼进行到最后才打开盖头, 打开盖头后,婚礼马上结束,便入洞房,这样也就避免了因梅仙的冷脸闹得一人向隅满座为之不欢的情况。
  幽闭谷主便喜滋滋地缩回手,又由此想到入洞房的问题,虽说美人韶华易去, 梅仙已算半老徐娘,比之自己手头上的几个妙龄少女要逊一筹,不过,为报当年苦追而被抛弃之仇,这洞房是非要入不可,正想着,忽然眼角余光发觉什么东西一晃,抬头一看,却是那司仪吴弃又走到台前,正手捧一张纸片,大声宣读。凭幽闭谷主的眼力,不难看出那纸片上,抄写的正是那吴生曾呈他审阅过的贺词,什么“梅仙有主,左公驭凰;天作之合,文定厥祥;百年好合,五世其昌;箫管并举,凤翥鸾翔……”
  幽闭谷主耳朵是聋的。他只看见了那贺词,却未听到吴弃在台上大声宣读的是另一篇贺词,那贺词是吴弃牢记在心中的,是吴弃于深夜时分细细推敲而成的:
  宾朋济济,喜乐洋洋;一双怨偶,也算鸳鸯;鸳鸯交颈,终不久长;不有天灾,便有人殃;祝君夫妻,一倒一僵;祝君夫妻,一死一伤;祝君夫妻,一聋一盲;祝君夫妻,一参一商;祝君夫妻,一盗一娼;呜呼哀哉,伏维尚餐。 幽闭谷主的随身二师爷已被司仪吴弃支派去准备其余精采节目了,身边两宾相虽然身手矫健相貌堂堂,可惜不大会识字,也就等于没人把吴弃的口语写成文字供幽闭谷主了解。台下宾客倒是听懂了,但外来客见司仪在大声宣读,而谷主则面露微笑倾听(其实谷主在想象入洞房之事),不知虚实,还道是这篇贺 词故闹玄虚,必有下文交代,也就静观待变。一般帮众,职微位卑,积威之下 ,不敢出头。倒是几位夫人素来敢出头,只是此次大婚,几位夫人怨气冲天, 暗中已把新婚夫妇咒骂了好几十遍,如今看司仪所诵之祝词,居然同仇敌忾, 虽说文章过于刻毒过份,但也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静观以待。于是这篇文章就让司仪吴弃念了个底朝天。
  然而,终于有几人忍不住,挥舞拳头,咆哮如雷,那是熊、犬等小首领。  幽闭谷主见下面部分部属气势汹汹,对台上挥舞拳头,心中一激凌,莫非有人 想今日谋反,心念一动,身躯已立。
 吴弃心想这乱子闹大了,及早抽身为佳,眼下凶多吉少,回身向幽闭谷主一揖 ,手朝下指道:“禀谷主,下面有人不服调度,企图叛乱,”说罢,他从怀中 掏出已准备好的信封,封面写有:“禀谷主,有重要情况,内详。”
幽闭谷主接过信封,扫了一眼,尚未拆封,这吴 弃已不慌不忙回身至台前,一声令下:“奏乐”。于是鼓号齐鸣,弦乐悠扬,两队男女演员,从两边涌了出 来 载歌载舞,唱起了“掀开你的盖头来”,涌上了台上,围住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又唱又跳。
  突然,混乱中,不知是谁,一下拉开了新娘头上红盖布,于是新娘那涂脂抹粉的脸儿露了出来,台下众人呼一下几乎全站起来,争睹“三天下”的新娘庐山真面目。喧哗声嘎然而止。
  静止片刻,全场一阵“啊”。
  原来,大家看到这新娘却是兰夫人,只见她不胜娇羞地仰着脸蛋闭着眼睛, 不知是被人制住了穴位还是不好意思动弹。
 幽闭谷主一惊之下,从位子上窜起一丈高,不及落下来,空中一个跟头掠至兰夫人面前,他左右端详,确信是兰夫人不是梅仙,便惶急地四下张望,却哪儿 也看不到吴弃,连独孤伤、黑金刚也不见了。
 忽然想起那封信,幽闭谷主急忙撕开信封,幸好里面不是空的,有信纸。
 信纸上写道:
 吴弃奉上谷主,承蒙谷主抬爱,委以司仪重任,而今导出好戏,谅必触目惊心,诚恐不副君意,吴某屈身远遁。
唯上次谷主吩咐弃交代出忘忧谷中武功高强过人之男士,弃应允一俟有暇坦率相告,现已回忆出蛛丝马迹,特告如下,个中情况,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吴某便是小狗,正是:
 日头出来照西墙,
 东墙根下有荫凉,
 三人走道六条腿,
 睡觉地放鞋三双,
 酒盅没有饭碗大,
 筷子没有扁担长,
 耳朵一边有一个,
 脑袋长在脖子上,
 妈的哥哥我叫舅,
 爹的老伴我叫娘,
 不三不四就是梵音厅中人,
 幽闭谷主的脑袋里灌了一盆浆。
 幽闭谷主突然捶胸顿足放声长号,那巨大声浪像台风,哗啦啦地扫倒了台上台下他的大群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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