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
文/邹世平
腊月的时候,父亲给儿子打电话,叫儿子一家今年除夕必须得回家吃团年饭,父亲说现在的年不像年,越来越没有年味儿了!父亲打电话的口气几乎是命令似的,儿子就答应了。父亲很高兴,给老伴儿说,好多年一家人都没有在一起吃年饭守岁了,这次儿子一家回来,一定要好好摆摆龙门阵。一家人嘛,总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那段时间,父亲就经常想起了儿时过年的情景。一到腊月天,村上就会走来打爆米花的匠人。每次匠人一来,一帮小伙伴就会追着匠人转,看那小铁罐在那碳火上转啊转,嘴里不停地唱着:红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转得差不多了,匠人就会从火炉上取下铁罐,塞进一个破麻袋里,拉开架势,这时候小伙伴就会停止歌唱,头转过去,双手捂住耳朵,屁股统一对着麻袋。等一声闷响后,大伙就回转身冲向麻袋,捡拾地上残留的爆米花,装进衣兜里,然后又换一首歌:菜板上切腊肉,有肥又有瘦我吃肥你吃瘦爆米花捡拾得多的,就从兜里摸出几粒来,塞进嘴里,嘻嘻哈哈指着没有捡到爆米花的同伴——他来啃骨头!父亲想,那个时候穷,却好有年味儿!到了除夕当天,儿子一家三口终于回来了。父亲母亲准备了丰富的晚餐。老两口虽然累了一天,却满面笑容。饭后,母亲没有来得及收拾厨房,一家人就守着电视机看春晚。父亲母亲早已经想好要和一家人好好摆龙门阵,这么多年一家人没有在一起过春节了,肯定有说不完的话。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旁,父亲感觉就好似多年以前围坐在飞着火星的碳火旁,那情景是那样的温暖。父亲几次想要打开话闸,见儿子总是低头摆弄着手机,觉得眼前又是那样的陌生,就把话吞了回去,闭着眼回忆起从前除夕夜守岁的欢乐。那时候,父亲的父亲有一个没有行文的家规,儿女们再忙,除夕必须回家团圆。年夜饭后,一大家人围着火炉守岁,在火苗时不时飞扬的小屋里,讲各自在外面的经历,听父母亲讲过去的故事。后来父亲有了自己的家,除夕回家的规矩还在继续,尽管有些无奈,但却依然年味儿浓浓。再后来父亲慢慢老了,儿子也有了自己的家,忙自己的了,除夕
就再没有过一家人吃年饭守岁了。每到除夕,老两口就对着电视看春晚,听着电视里唱着:“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父亲心里就发酸。从前的年味儿就只有在回忆里了。今年儿子一家终于回家过年了,父亲的脸就一直荡漾着笑容。坐在电视机旁,边唠嗑边削苹果,回头递给儿子:这么久都没有回家了,你们都好吧?儿子玩着手机,一只手接过父亲的苹果:“我们都很好啊,只是太忙了,不能常回来看你们。爸爸妈妈也好嘛?”“好!好!我们都好好的!”父亲说。母亲一旁也笑嘻嘻地:“只要儿子你们一家好,我们就好!”“就是平时常想你们呢!”父亲眯着眼,捏了一下孙子的小脸。儿子的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像是自言自语:“现在通讯这么方便,有事情你们视频电话就可以的啊,还可以看得见人呢!”儿子起身来,又说:“爸爸妈妈,我们明天要陪娃儿出去旅游,得早点睡觉,你们也累了一天,该休息了呃”“什么?明天你们要走?”“嗯。”儿子哼了一声,有点无奈地说:“我们平时要工作,也没有时间,只有趁春节长假出去,高速路也免费啊!龙门阵以后有时间摆的,现在还是要多陪陪娃儿。”老两口就默不作声,静静地去收拾了厨房,熄灯上床。守着黑夜,老两口靠在床上唠叨了一个晚上,寻找着年的味儿。次日,天微微亮,老两口送儿子一家上车。车徐徐起步,儿子摇下车窗,挥挥手:“爸爸妈妈,节日快乐!”“节日快乐......”汽车渐渐远去,丢下两个老人和四行眼泪......
拾梦
文/邹世平
三嫂把晚饭整停当后,见还没有三哥的影子,就跑到小区后门外扯起嗓子吼:“回来屙痢了噻......”吼了几声还是没有把三哥唤回来,三嫂就朝着对面茶馆骂了一句:“死不要脸的老东西,那个妖婆硬是有魅力呢,有本事你就不球滚回来!”嘴里嘟哝着气呼呼地往回走。三哥不回来三嫂一个人吃饭也没得啥滋味,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盯着电视机,脑子里却总是出现三哥。这老东西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整天就往茶馆里跑。不知过了好久,三哥回来了。见三嫂在沙发上睡着了,便唱歌一样的喊:“胖妹儿,起来吃饭了!”胖妹儿是三哥对三嫂的昵称,喊了几十年了。三嫂最喜欢听三哥叫她胖妹儿。胖妹儿胖嘟嘟,骑马上成都。两口子不管拌多大的口角,只要三哥把三嫂往怀里一抱,说一声胖妹儿,你咋个当真了?胖妹儿的心立马就融化了,头顺势就倒进三哥的怀里。今天却不灵验,三嫂没有倒在三哥怀里,坐在餐桌前,只冷冷的说了一句,那个老妖婆硬是把你的魂勾走了?三哥一笑,给胖妹儿夹了一块回锅肉:“你说些啥子哦,我退了休就在屋门口耍一下你都要管嗦?”“不管?不管你还不被老妖婆打来吃了!你看哪天老娘不去把茶馆掀翻!”三哥就不说话了。他晓得三嫂的脾气,背地里吵归吵,真叫她去茶馆闹,她是没得那个胆的,茶馆的门口她都不敢靠拢,只有巴倒门方狠。其实三哥也不是三嫂吵的那样花心。三哥年轻时在单位上搞宣传工作,人虽然长得瘦小,又戴副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的惹人喜欢。好多女娃子看见三哥都主动抛媚眼,三哥却不为所动。三哥只喜欢给报纸写一点“豆腐干”文章,梦想将来成为作家。单位上的同事就戏称
他秀才。因为不近女色,久了同事就在秀才的昵称前加了一个傻字,喊成了“傻秀才”。三哥后来下了岗,去朋友的橡胶厂做管理。一做就是20年。为了生计,三哥拼命地工作,豆腐干文章就不再写了。几年前三哥到了退休的年龄,老板却不愿意他离开,留他继续上班。三哥也抹不开情面,再一想退休回家重温写作梦已是不可能了。胖妹儿如今那张嘴变得太零碎太伤人,写作是需要静心构思的,她叽叽喳喳一天到晚把嘴巴搭在你身上哪还有心情去构什么思?于是也就同意了继续上班。直到疫情过后,工厂走入了低谷,三哥也到了可以免费坐公交车的年龄。快到春节的时候,三哥给老板提出不再干了,这次老板竟爽快的答应了。于是春节之后,三哥终于开始享受自由自在退休生活了。三嫂吃着饭还在不停地数落:“一个多月了,你像着了魔一样的天天躲到那个烂茶馆里陪那个老妖婆,你晓不晓得旁人怎么说?你不要脸老娘还要脸呢!狗日的老东西,从明天开始,要爬就爬远点,不要再进这个屋,哪个有魅力你去找哪个好了!”三哥只顾埋头吃饭不去理会三嫂的无理取闹。心想你有精神你就吵吧,我留点口水养牙齿。第二天中午吃了饭,三哥依然笑嘻嘻的哄三嫂:“胖妹儿,我出去了哈......”三嫂正在收拾餐桌,听三哥这么一说,把手里的抹布呼地一下就给三哥扔过去。坐在沙发上呜呜地哭起来。三哥见状也慌了,过去摇着三嫂肩膀:“你咋认真了呢......”三嫂屁股在沙发上趔了趔,离三哥远了一点,呜咽着:“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一天到晚像个机器人似的服侍你,摇裤儿都没有让你洗过一回,你还要出去晃,对不对得起人哦......”“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三哥语塞,取下眼镜,哈口气擦拭着。过了一阵,三嫂从沙发上起来,丢下一句:“想去就去,我不得
拦你。”就到厨房做事去了。三哥坐在沙发上没有理睬。后来的日子三哥再没有出去过。三嫂看三哥天天在屋头闷闷不乐,心头一阵一阵的痛,恨自己不晓得体恤男人。三哥这一辈子为这个家也是全身心的付出,年轻的时候那么多女人暗送秋波三哥都挺过来了,现在怎么可能迷上茶馆那个老妖婆?肯定是自己多疑了吧。就劝三哥:“你还是去茶馆耍嘛,我不说老妖婆了。”三哥看都不看三嫂一眼。“真的,你去耍嘛,闷在屋头要生病的。”“不去!”三嫂就不再说话了。三嫂想起了年轻时三哥喜欢打游戏,常常通宵打魂斗罗,打超级玛丽。就翻箱倒柜把那个早已经遗忘的任天堂找了出来,接上电源一试,竟然是好的!就欢欢喜喜把三哥拉到电视机旁坐下:“来打个采蘑菇嘛。”三哥看了一眼,笑笑,只亲切的叫了一声:“胖妹儿”,却不去摸游戏机。心病还须心药医,三嫂想。晚上趁三哥洗澡的时候,三嫂拿起了茶几上三哥的手机。她想知道三哥心里到底藏有什么秘密。可是翻遍了微信聊天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三嫂想,三哥真没有什么秘密?正要放下手机,突然想到看看收藏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至少可以知道三哥喜欢什么吧。打开微信收藏,三嫂快速滑动着屏幕。慢慢的,三嫂的手指不动了,整个人像定在了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原来三哥果然有秘密!三嫂不动声色,把手机放回原位。三哥出来,三嫂若无其事的
在看电视。这一夜,三嫂没有睡好。迷糊中总是梦见年轻时三哥熬夜写豆腐干文章的身影。第二天起来,三嫂把平时没怎么用的小卧室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悄悄去电脑城配了一台崭新的电脑回家。一切铺排妥当后,三嫂把三哥拉进小卧室,对三哥说:“送个小情人儿给你!”三哥看着三嫂,心里一颤,似是明白了什么。三嫂依着三哥:“我偷看了你的手机......”“看到老妖婆了没有?”三哥抚着三嫂花白的头发,笑着问。“没有老妖婆,看到有好多你写的东西哟......”三哥没有回答,眼睛有些湿润了。“我知道是我的嘴巴讨嫌惹你心烦,你才躲到茶馆去写文章,以后我再不念叨你了,你就安心拾你的旧梦吧。”三哥把三嫂抱进怀里,紧紧不松手,嘴里轻轻唤着:“胖妹儿......胖妹儿......”作者:邹世平南岸区作协会员,黄桷文学社副社长。通讯地址:南岸区南坪白鹤路140号园丁大厦A-33-2笔名:鲍尔舟老虫联系电话:13308356313(微信同号)创作感悟:些小寻常事,看尽世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