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绝境脱身踏上金殿
书香客栈算不上京城中的大客栈,却是一个颇有名气颇有特色的客栈。
这里面,既有些客房是雕栏玉砌画栋飞檐的亭台楼阁,也有几排客房是木板泥巴糊竹排扎的平房。但有个共同点:干净,都各有文房四宝,还都挂了些字画条幅,洋溢着书香味道 。
因为这书香客栈的主人郎敲钟便是个文人雅士,一介儒商。
还因为这客栈爱邀集京城内外的文人雅士在此吟诗作画饮酒品茶,当然也少不了歌妓佐酒,清乐伴餐。所以,每逢三年一次的大比之年,礼部举行春闱考试,四面八方来赶考的举人便 多来此投宿。
现在正是春闱在即,书香客栈门庭若市,头戴儒巾圆领的各地举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身着蓝布长衫的吴弃也乘坐马车来到这书香客栈。
吴弃选择这儿落脚,还因为陪他赶考的好友,开封府禹王台琴师郎奏琴是这家客栈主人郎敲钟老板的弟弟。所以吴弃没有按照离玉州前尉迟巡按大人的建议,去尉迟巡按大人的同年,现任刑部侍郎曾大人的府上打扰,而是径奔这儿来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毕竟和读书人在一起,要自在一些。
尽管吴弃并不是富家公子,尽管客栈已是客满,由于郎奏琴的关系,自然住进西花园清音小筑——这家客栈最里面最幽静的套房。
身着雪白纺绸,三络短须的郎敲钟,将就清音小筑,设宴为吴弃与郎奏琴接风。
酒过三巡,郎敲钟道:“吴相公,听舍弟讲,你路上出了点麻烦?”
“不错,吴弃一笑,“这麻烦已有人替我担当了。”
郎敲钟不懂,转过头,询问地看着他弟弟。
郎奏琴便简略作了番情况介绍,吴弃一行路过黑风山,窃据黑风山的幽闭谷主设伏擒获梅仙夫人母女,吴弃孤身犯难,救出梅仙夫人,后巡按府尉迟玉洁小姐又遣人来催促吴弃离开黑风山,上京赶考,现在那儿自有梅仙夫人及其爱女银泉小姐率领忘忧谷主力正与幽闭谷主等周旋。所以,就吴弃而言,已算是摔掉了这件麻烦事,现在打算一心赶考,争个金榜题名了。
郎敲钟摇摇头,“幽闭谷的麻烦,你既然惹上了,岂能这么容易就摆脱了!”
“怎么?”吴弃惊问。
郎敲钟长叹一声,举杯道:“请饮此杯,愚兄尚有下情告知。”
吴弃狐疑地盯视他,略加思忖,便一饮而尽。“莫非奏钟兄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虽然难言,但也无须隐瞒了。吴兄有所不知,幽闭谷之可怕,还不在于公开的力量,幽闭谷的五夫人七使者只是行动杀手,而其更可怕的在于它拥有一批地下活动耳目,遍布各地,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呵!”
“总不会幽闭谷耳已经伸到你这儿了吧。”吴弃听得心惊肉跳,勉强问道。
“岂止是耳目伸到这儿。”郎敲钟冷笑一声,“而是已控制了这座客栈。”
他伸手点点自己鼻尖:“只我便是幽闭谷常居京城的大耳目地幽使者。”
“你!”吴弃大惊,身上一抖,便又控制住自己,苦笑一声,“我不信。”
“这证据是,你刚才已喝下了我的毒酒地幽酥酒。”
“哥哥。”郎奏琴大叫一声,“吴弃兄是我的生死朋友,你要他死,那是要兄弟我也死了。”
“兄弟,”郎敲钟沉重地说:“就是你死,也说不得了。”
“你这是为什么?”郎奏琴拍案而起。
“幽闭谷主对这位吴兄恨之入骨,已发出绝杀令。”
“绝杀令?”
“绝杀令是幽闭谷系统中最厉害最凶狠的命令,这意味着要把对手及其亲友全部杀光,幽闭谷是很少发出这种命令的。”
吴弃喃喃自语,“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悔不该当时一得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我这一辈子吃这多嘴多舌自我表现的亏可太多了。”
“所以,刚才我为吴兄准备了这杯毒酒,因为我知道,我不为你准备,也必有其他人为你布下各种致你于死地的陷井。与其他人动手,不如老夫自己来干。”
“如果由你动手,那么你的兄弟就可以保全性命了。”
“你很聪明,一点便透,实话说,吹弦弟的父母家人现在大概已落入幽闭谷之手,如果我不擒住你,吹弦怕是俱要灭门了。”
吴弃仍是冷静地问道:“那么,在下喝了你的地幽酥酒,将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郎敲钟道:“应该是你自己全身无力,听得说不得,搬得动不得,委顿于地,几个时辰你无反抗之力,这就能让我再从容不迫地点了你的穴道。”
果然,吴弃身子一软,已自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郎奏琴也软倒在地。他怒目圆睁,愤愤地盯住哥哥,“你不能置身事外么?”
“不能,吴先生自己把事办坏了,你得罪了幽闭谷主,便已闯下弥天大祸了。从此步步荆棘,处处陷井,可是你俩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骑马进城,再若无其事地去礼部呈递考试证件,再大摇大摆地从大街上走进我的书香客栈。幽闭谷在京城的耳目不是吃闲饭的。我恐怕有关人员早已报去总堂了。幽闭谷岂能不知,如让你们再大摇大摆从这儿出去了,试问我如何向幽闭谷交代?”
吴弃自感到说话已是有声无力了,他含含糊糊地问:“你要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郎敲钟慢慢道:“一会儿,幽闭谷的幽荷夫人要来,她已知道你来了,你,要在她来之前,被我打进马棺材。”
所谓马棺材,原来就是一辆特制的马车。在马车下面轮轴与上面堆货物的车厢板的中间,有个夹层木箱,专门用来装人。
几个打手七手八脚打开车厢板,把浑身无力的吴弃拖上马车,脸朝上塞进这木箱夹层,还要套上连接车板铁环的手镣、脚镣。再把盖子一放,便把吴弃牢牢地夹在这大平箱子里了。吴弃被夹的紧紧的。莫说四肢动弹不得,连头颈想扭动一下,都很困难。何况郎敲钟还在他身上结结实实点了八处大穴。
吴弃气愤,却又无奈,心中喃喃地骂:“敲钟、敲钟、敲你个丧钟。吴弃我这回可是龙游浅水遭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凤凰落水不如鸡,人走下坡不如驴了。”
慢慢地,吴弃的感觉进入了半飘浮半混沌状态。恍恍惚惚地听到郎奏琴与其兄长激烈地争吵 着 ,但声音日渐低落,不知道是郎奏琴也吃了药酒而产生了作用,还是被兄长的威胁说服了。
恍惚间,仿佛听见郎敲钟似乎在向谁解释:“我不能把他留在这儿,这儿不安全,客栈并非 关 人的地方,我只有把他送至另一个秘密之处,就算交差了,今后生死,也只有凭他造化了。 ”
恍惚间,马车动了。车磷磷,马萧萧中,似乎驶出了书香客栈。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似乎在马车正前方,传来嘈杂声,像是有马蹄声,锣声,喝道 声。似乎有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但听郎敲钟——这老坏蛋,他正好坐在吴弃的上面,准确地说他的屁股正压在吴弃头部上方, 吴弃希望他不要放屁——在吩咐,“快把马车赶到路边,让道,对面来的是刑部侍郎曾大人 。”
马车停下了。
吴弃头脑中昏昏沉沉,还在努力想:刑部侍郎曾大人,听起来有些耳熟,像是与我有点关系 ……
对面这支队伍已经走到马车边。眼看要走过去了,忽然一声惊叫。
“哎,这不是郎敲钟大老板么?”
听到这一声招呼,被关在马棺材中的吴弃不禁心惊了一下,清醒了许多。这是周胜的声音, 这便是他的好朋友,江湖上称“百手千文”的周胜。
吴弃是很想呼救,无奈全身无力,张口不得,动弹不得。只是对话声清晰地传进耳内:
“你是……”
“嗨嗨,郎老板你虽不认识敝人,敝人却是久仰大名了,这样吧。冉婆婆你送玉洁小姐随大人先回衙门,我与南官人兄暂留片刻,与这位古大老板有事要谈谈。”
玉洁来了?还有冉婆婆及好友谅府九曜石药医师南官人。吴弃心中咚咚跳了起来。她不是留 在玉州了么?莫非她也来了,是了,吴弃想起了,她的兄长尉迟玉成官任刑部司官,而刑部侍郎曾大人,是她的父亲尉迟巡按大人的同年、两家是世交,那么玉洁来了,住在他们府上,也是很自然的。
“是,冉婆婆,咱们就先随曾伯父先走一步了,你们也早一点回府吧。”
果然,这正是尉迟玉洁小姐那熟悉的声音。可惜,这声音随着这一队人马的离去而消逝了。
仍是周胜的声音,“小可周胜,这位是南宫人。古大老板,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早在十数年前,周某人也曾赴京赶考,也曾住在这书香客栈。只是这四面八方来赶考的举子 一批又一批,来来往往,你当老板的不可能记得住每个人,但我们记得住你这鼎鼎有名的大 老板,却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老兄是江湖中人称‘百手千文’的周胜先生,久仰久仰。却不知周兄来找敝人有何贵 干?”
“是这样,我们有一个好朋友,江湖上号称‘不三不四’的吴弃先生,他此次进京赶考,恰 好是与你弟弟郎奏琴同路相伴进京。说好是到刑部曾侍郎大人府上借住,可是我们另一路人马 随后赶来后,却未找到他,不知他俩到哪儿去了。动问郎老板,贵胞弟没有到尊府上来么? ”
“确确实实没有过来,说起来,我已有数年未见舍弟了,倘若他俩光临敝客栈,我是求之不 得。我想既然是吴弃先生与舍弟同行,到敝客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不如请周先生,南宫先生就此到敝客栈小住几天,以待吴先生大驾光临,诸位以为如何?”
吴弃心中急叫:“千万不要自投虎口。”
幸好周胜道:“这个倒是不便打扰了,我们已住进曾大人府上了。”
“周先生莫非也是来赴春闱的么?”
“在下早已无心仕途,一向都是浪迹天涯,以诗书画自娱。”
“那么,周先生一行是——”
“无他,吴弃兄是我们的至交。此次他赴京春闱,我们几个好友相约来京,算是为他闱战 阵吧。”
突然,南宫人的声音插了进来:“郎老板这辆车倒是颇为漂亮。”
“呵呵,这是运酒食蔬菜的,在下的客栈在城外还有一座分店,经常往来运物。怎么,南官 先生对这辆车有什么高见么?”
“随便问问,郎老板,那么就此告别了。”
随着马车动了起来,而周胜一行人的声音也随之远去。吴弃心中极为失望。
这辆“马棺材”东一拐,西一弯,嗑嗑撞撞在石板路上颠着走了起来。
吴弃本来还想记一下方向,但在拐了无数次弯后,终于被弄糊涂了,暗叹了一口气,不去费 心了——听天由命吧。吴弃安慰自己道:倘若天命在我,幽闭谷其奈我何,倘若凶多吉少, 则大丈夫死则死尔,总算人生在世也风光过一时,潇洒走了一回吧。
正胡思乱想,但听得声音一变,空气中轰轰隆隆的增加了低沉的车轮的回声,听声音,似乎 是进入了一个地下隧道,而且也感觉得出来自己头低脚高,显见马车是在走下坡路。
路上,连着几处发出口哨声,每次都是郎敲钟在低低发出呼哨回答,想来这是幽闭谷的一种 联络口号。
马车在隧道中东拐西绕了几次后,终于停了下来。
但觉得自己身躺的木箱晃晃悠悠,似乎被人从马车上卸了下来,看来这马棺材还是组合型的 ,这可真是押送囚徒的好载运工具。
吴弃觉得自己要见到幽闭谷主了,他相信倘若见到了那恨己到了刻骨程度的幽闭谷主,自己肯定是 生不如死。所以,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幽闭谷主的声音一响,就马上自绝经脉而死。所 以他一直在心中默默念着:“不怕,不怕,二十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
“哈哈,终于迎来了吴先生大驾光临。”
一个冷冷的声音钻入了耳膜,幸好,这不是幽闭谷主的声音,而是他的夫人之一,幽莲夫人的声音。
“啪”的一声,盖子掀开。
仰面朝天的吴弃,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幽莲夫人那雪白丰腴的园脸,园脸上那一双喷射着凶狠火焰的大眼睛。那凌利的目光一下把吴弃的心打入寒冷之中。
“不三不四,你这奸诈的家伙,你把我们幽闭谷耍弄的好苦。你一个失去了武功的酸书生, 居然还敢作怪,施诡计,救走了梅仙那贱女人娘俩,还闹得我们郎君半死不活。”
吴弃闭住眼,不去理她。
“怎么,你竟敢不说话?”
这时,响起了郎敲钟的声音:“莲夫人,这小子中了我的毒酒地幽酥了。所以他开不得口。 ”
这时,吴弃的眼睛才适应过来,看见幽莲夫人身边的郎敲钟,还有几个黑衫、黑头帕、黑蒙 脸 巾的幽闭谷打手。而且,也看清楚了这是一个园形拱顶大厅,周围排着十数个大小不一的洞 口。
幽莲夫人告诉郎敲钟,“郎使者,你计擒这厮,功劳不小,我已派人飞告谷主去了。我之所以 让你押解这厮来京灵洞,是怕你那书香客栈人多眼杂不安全,这儿要隐秘得多。我可不是想 抢你的功劳哟。”
“是,郎某明白。”
“上次天幽道长传回情报说,这家伙被那梅仙破了他的功力,以逼他偃武修文,远离梅仙的女儿——现在看来,那情报是假的,试想梅仙果真废他功力,他恨都来不及,如何又去干冒大险抢救梅仙那贱娘们呢?如何又能在黑凤山上动手搏杀呢?所以,我估计这是梅仙与他串 通好了作的假象,这小子武功功力未破。”
吴弃心忖,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就是忘忧谷中蒙面客,想来自己在忘忧谷中修炼武功,并设计于梵音厅中震聋幽闭谷主一事,那幽闭谷主怕丢面子,未向他的属下讲清楚。
幽莲又吩咐道:“郎使者,你给他解药,让他好说话。”
待得吴弃咽下了颗丸药,胃里一阵火燎般疼痛后,但觉得身体逐渐复苏,他悄悄弯了一下手 指,可以动了,他心中一兴奋,刚要发出功力,却觉得手镣一响。那幽莲夫人已闪身至跟前 ,伸手连点他几个大穴,尔后又狠狠一指戳在他的“气海”穴。那正是可以破人功力的根本 大穴。吴弃痛苦地哼了一声。他早已服过琅岈老人给他的凝冰丸,功力已坚不可破,但由此可见,幽莲夫人并不相信他功力已破去。
吴弃心机一转,大叫一声:“你好狠毒,你破了我的功力,你、你干脆杀了我吧。”
幽莲冷哼一声:“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夫人,你又何必这么恨我?我设计搅散了谷主的婚礼大典,诚然对不起谷主,但在下想来,让谷主娶不成梅仙夫人,对你们几位夫人是有利的。尤其是成全了幽莲夫人,她岂非可以 趁机转正……”
吴弃突然住口,因为幽莲夫人已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之后又正反几个巴掌。这幽莲夫人眼睛发红,形同疯狂,再一咬银牙,尖如鸟爪的手使劲一把从吴弃肩膀上活活抓下一把肉来,血 淋淋的。吴弃惨叫。
这时,郎敲钟闪身过来劝开了幽莲,幽莲气哼哼地:“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坏蛋,还说什么为了兰夫人,就是因为你捣鬼搅散了婚礼大典,才闹得谷主一气之下处死了兰夫人,连带我们几 个姐妹,也被赶出幽闭谷总部,我这才降级使用在这儿。”
“什么?”吴弃失声,叹道:“幽莲夫人死了,这可真想不到,那左迁也太无情义了。”
幽莲气得花容失色,劈手从身后一打手手上夺过一把马刀,朝吴弃心窝扎来。
吴弃虽然已被解毒,但全身又被点了几处穴道,仍是动弹不得,他额头顶冒汗,无助地看着 扎过来的明晃晃的刀尖。
却是旁边伸过另一把剑,轻轻一挡,荡开了刀。原来是郎敲钟出手。
幽莲怒视着他。郎敲钟徐徐道:“夫人,我交过来的货可是活的,你交给谷主他老人家的若 是个死货,试想谷主会怎样‘奖赏’你……”
“谷主,谷主也一样要他的命,我不过先下手,那又有什么?”幽莲不服气地嚷道。但她毕竟冷静下来,收起了刀。
“好吧,郎使者,你就算完成任务了。我看住这贼小子,待谷主回 来后发落他,你还是马上回任,这京灵洞不是你久呆的地方。”
“那么,在下告辞了。”郎敲钟拱手揖别,带了几个人走了。
幽莲夫人瞪着躺在马棺材中的吴弃,眼神中又涌出现杀机。
吴弃心中倒是冷静下来,想开一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终有死,这么想着,他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夫人,别看你这么杀气腾腾,小生打赌,你还真不敢杀我。”
幽莲尖叫一声,第二次又夺过来一把刀,高高扬起:“我不敢,哼哼,你看我敢不敢……”
吴弃面带微笑,闭上眼睛受死。
刀光一闪,却是幽莲收回了刀,她狞笑一声:“我明白了,你想求速死,你怕见谷主。是的 是的,谷主对于仇敌,是决不会让他痛痛快快死的,一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救死不得,嗨,来人!”
几个打手站了起来。
“把这贼小子从马棺材卸下,拖往刑室,我幽闭谷京灵洞中,还存有四十八套刑具,我不杀你,我可以收拾你。”
刑室是大洞厅侧面一个小洞。吴弃倒是叫得出诸如“老虎凳”、“铁站笼”、“皮鞭”、“ 木夹”……但更多的刑具他可叫不出来,不禁暗暗叫苦,先呻吟了一声,低声道:“原来这见多识广,不一定是好事啊。”
先是吊了起来,大皮鞭飞舞着,抽得皮肉啪啪作响,血肉横飞,吴弃咬牙忍受,一直到不醒 人事。
待到吴弃悠悠醒了过来,只听得幽莲夫人在吩咐:
“……严加看管,你们几个人是功力不低的刑堂高手,应该是看得住一个失去功力的人,但是也不要大意,每隔十二个时辰点一次穴道,检查一次手镣脚镣,让他吃好,但每天要收拾 他三次,每次换一种刑具,但不许打死他,我出去几天,接谷主回来。”
幽莲夫人走了。
果然如幽莲夫人所言。吴弃每天吃三遍苦,苦不堪言。看来,这人类之间相残,可比动物的 花样要狠要多呵!痛苦难耐时,他念经似地喃喃念道:“银泉、玉洁、玉洁、银泉……”想 着她俩的音容笑貌,仿佛从中吸取了忍受磨难的精神力量。
不知为何,这样过了几天,那幽闭谷主仍未到来。
这天,吴弃又被提到刑室。
吴弃偷眼一瞟,这回动用的是木棍,最原始的刑具。
吴弃由于被点住穴位,无法提起内力,所以几天这么苦熬,痛苦不堪。弄得身体已虚弱了。 他知道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那真是死路一条了。他决心今天冒险一逞——因为木棍与其他刑具有所不同,可以利用一下。
所以,这次他一改平时受刑时咬牙忍受,既不动也不叫的状况,而是当木棍向他抡下挨了第一棍时,他大叫一声,就地一滚,这一闪之下,棍子便打在他的大腿上,疼得他一窜而起 ,虽然身上有手镣,脚镣,活动不便,但他还是尽力滚动,东躲西闪。
果然这更招来如雨点般的棍棒,虽然几个打手不敢下手太重,怕打死他,但乱棍乱敲乱戳还是令他周身疼痛难耐,乱叫乱跳,东躲西闪,实则是尽力用身上几个解制穴位去碰那棍头,因为棍头戳中穴位,也等于被人用重手解了穴位禁制。
大部分棍子打在皮肉上,痛不可支,但确有几棍击中身上二个穴位,身上经脉似有部分贯通 之状。
他踉踉跄跄摔倒于地,又向右一滚,惨叫一声,他觉得又一穴位解禁,脉络又接通一些。
最后一个解穴部位在后腰上,他不假思索,双手抱头跪伏作臀部朝天状,高耸的臂部果然引 起打手的关注,几棍子老实不客气地朝他屁股砸下来。
巨痛中,屁股虽麻木了,但全身经脉已经贯通,功力渐生,虽然不多,也可使他手脚灵活自 如了。
他使出第二个已构思好的险招,在人影围绕,棍影纵横中,他向斜边一纵身,抱住一个打手 ,一转身,使出吃奶力气,拉倒了他,就势地上翻滚。不出所料,打手们的棍子如雨点般砸 下,两个人都同样挨了几下。此刻不但吴弃已是浑身鲜血淋漓,连那被抱住的打手也误中几 棍,头破血流杀猪般地大叫起来。
那位倒霉打手的惨叫,迫使其他几个打手住了手,扔下手中长棍,上来解救自己人。
他们虽然按住了吴弃,但那倒霉的打手仍然惨叫不已。
原来,吴弃功力已浅浅恢复,功力虽浅到不足以打败几个打手,但已使其从琅岈洞中学到的吸人功力以为己用的居移功术可以发挥了。所以他用胳臂紧扣住倒地打手的同时,两只铁手 已分别深深戳进对方身上两个伤口,正吸取功力,对方焉能不叫。
妙在吸进的功力虽不大,却来自体外,不受对方点穴的禁制,吴弃以意念引导这股真气沿身上奇经八脉连续冲关,脉络霍然畅通。
吴弃功力已恢复了一半。这就够用了,他双手一紧,手指用劲,小无相指即出,一举捅死被 自己抱着的打手,又百忙中一滚,躲过另一个打手击向他面门的拳头,小无相指力再出,无声无息的罡气分别又击倒了按住他的两个打手。
先后几下小无相指力袭出,刑堂几个打手先后横尸于地。
在刑室洞门,有两个负责警戒的打手,已看得目瞪口呆,因为他们见到这几个围着囚犯殴打的 打手,一个个莫名其妙地倒毙于地。于是,其中一个扑了过来,被吴弃迎面点倒,而另一个 却吹起了一种尖锐难听的哨子。
尖锐的哨声响彻了整个京灵大洞厅,四面八方听到不少惶急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走水了, 走水了。”
吴弃的战术是躺在死尸堆中装死,一支手伸进一个打手伤口中吸取功力,同时另一支手对准从洞中冲进来的幽闭谷武士,待到跟前便是一指,这样先后他右手指倒了十数人,左手却也 同时吸取了好几个人的功力。
此刻他身上虽是鲜血淋漓,遍体鳞伤,但他引用外力沿经脉冲开诸关后,解放了原来压抑在体内的强大内力,此刻功力已提至十成,但见他咬牙一挣、手镣、脚镣齐断。
大洞厅中,一大群幽闭谷武士围住刑室洞口,不断有人冲进去,但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突然一声大吼,一只身影自刑堂洞响外飞出。顿时,几十支刀、枪、剑、暗器从四面八方向 身影袭去,活活把这身影钉在当空,又颓然落地。
待到幽闭谷武士们扑过来一看,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人,刑堂总管。
正惊愕间,吴弃已矮身闪出刑室。
只见吴弃身影一窜一跳,在大群幽闭谷武士中如鱼得水,迂回穿插,同时扬手“扑扑扑 ”十数下,先后打灭了大洞厅周围墙上点着的十来盏灯。大厅顿时灰暗下来。
这一下吴弃更是得其所哉。他擅长超敏禅术,别人在灰暗的洞内双眼迷茫茫,只见人影幢 幢,不知敌在何处,而他却是洞若观火,清清楚楚,更兼他擅用小无指力,于无声处“杀人如草不闻声。”
这下一大洞厅中更乱,幽闭谷武士们不辨敌我,你冲我撞,互相殴杀,大呼小叫,鬼哭狼嚎 。
吴弃也遇到了困难。杀人不是目的,他的目的是趁乱逃走,可是周围十数个洞口,他趁混乱 中一个个摸进去察看,除了顺手捞了几件必用的东西——千里火、干粮、一把匕首、一把长 刀——却未发现洞口出处。
正自着急,忽然听得有声音尖锐而出,压倒了洞厅内的喧嚣声,“大家不许慌乱,不许乱动,谷主老人家驾到。”这声音是幽莲夫人发出的。
这一声,吓得吴弃魂飞魄散,他最怕就是幽闭谷主。谷主功力之高,他是无法应付的。三十 六计,走为上计,吴弃心忖,兵法上把“逃走”列为压轴之作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趁着大家尚未安定下来,他侧身窜进其中一个洞口。
不幸,幽莲夫人眼尖,看见了这一个黑影,大叫一声:“是谁大胆,怎么敢跑进琴亡甬道 ?”
忽然醒悟,幽莲大叫:“坏了,这肯定是那个不三不四混蛋了,不能让他进入禁地,快追。 ”
然而令下,却无人动,只有一个头目躬身禀道:“夫人,你刚来京灵洞主事不久,有所不知,自建洞来,本谷传有严令,除了谷主,严禁任何人进入这琴亡甬道,进去者必杀无赦。所 以本洞人众活动最深也只是限于这京灵大洞厅为止。”
幽莲夫人皱眉道:“这么说你们从来未进去过?”
“属下怎敢。以前倒是有几个兄弟忍不住好奇心,曾悄悄溜进去窥探,结果出来后都被发现,全部处决,他们临死前都说进去什么也未看到,白丢了一条命,所以后来弟兄们没有再敢 进去的了。”
“可是眼下敌人却进去了,怎么办?”
“敌人进去,我们却不敢进去,还是请夫人禀告谷主为佳。”
幽莲夫人冷哼一声:“也好,谷主马上就要到了,还怕那不三不四混蛋跑上了天,钻入了地 。”
再说吴弃在那条甬道中往前疾跑。这甬道不大,仅容两人并排,墙壁倒是青砖砌成,一色的 青砖铺地,因久无人迹,洞中尘土满地,墙壁青苔斑斑。只是这甬道太长了,吴弃跑了许久 ,这甬道却是弯弯曲曲无穷无尽的,吴弃心中不禁有点忐忑不安了。他边跑边念叨:上天保 佑,千万不要是死胡同,一旦追兵追来,在这狭小胡同中,打斗不过,脱身不得,那才是麻烦。
麻烦真来了。
前面出现了尽头,迎面石头墙壁上嵌出一排由夜明珠组成的大字:“琴亡甬道,本谷禁区, 不许擅入,违者必死。”
吴弃傻了眼,一下联想起,刚窜入这甬道时,是听到背后,大洞厅内那幽莲夫人在嚷嚷什么 “琴亡甬道”、什么“禁地”了。
怎么办?“走头无路”这四个字适足形容吴弃此刻的慌乱。
不对,慌乱只会加速灭亡,倒是应该“每临大事有静气,忽遇纷扰取从容”。吴弃盘膝面壁 而坐,运用起超敏禅术,一时神游物外,先细细分辩出,那幽闭谷一干人众的喧哗声,似乎 尚在一里之外,那么自己尚有半个时辰的考虑时间。
再琢磨这夜明珠所组成的一排大字。
这么一推敲,便看出了问题。“琴亡甬道,本谷禁区,不许擅入,违者必死。”先说这“琴 亡”两字,令人莫名其妙,不符合取名习惯,比如玉龙帮、黑虎帮、玉人帮、忘忧谷、幽闭 谷,其喻意不是吉祥便是强盛,而这甬道却用上“亡”字,不吉。莫非是指这洞里丢失了一 具珍贵的琴,亡者,失去也。或是一个叫琴的女人死了?或是里面有一个琴王,弹琴之王。 ?
突然,他听得远处嘈杂声又近了一程,心中一惊,不要不着边际的乱想。他赶快又往下推敲 :“本谷禁区”,幽闭谷以外的人员根本进不了外面那京灵洞,更不用说是里面这琴亡甬道了,可见这琴亡甬道是禁中之禁,必有很大的隐秘。“不许擅入”,言外之意是如奉命是可 以入的,可是又来,倘若奉命者进来,却如我这么来面对一堵石壁,那又何必进来呢?那又有何隐秘可言呢?可见,这甬道必然另有机密所在。那么机密所在又在何处呢?“ 违者必死”,这种警告语就值得玩味了。通常这种警告语是竖在禁区入口处,以作预告,告诫人们勿入的。而这一个告示却竖 在禁区的最里头,有点怪。试想人们进了禁区后,逛遍了禁区后才发现不许进入禁区的警告,这警告还有何用呢?
这么说,这真正的禁区之路很可能现在才开始,莫非这“琴亡甬道”在石壁后面?
吴弃跃身而起,马步蹲档,提起丹田之气,左臂引,右臂出,对准石壁,发出一记大力金刚 掌。
然而,石壁还是石壁,果真是岩石,纹丝不动。
对了,两边,甬道的两边墙壁却都是青砖砌就的。说不定后面就有个洞口。
吴弃依原样,对准右边墙壁发力,一声“嘭”,大力金刚掌把青砖击的纷纷碎裂,掉下,露 出墙后面的岩石壁面。
吴弃计划把邻近这几十尺长的青砖墙壁逐一击垮,如果露出的全都是石壁,那也只好另想办 法了。
好,右边第二掌就成功了,呼隆一声,青砖迸裂,飞溅砖墙垮塌,露出了黑洞洞的一个岩石 洞口。
但在这时,甬道进来处已传来呐喊声,看来幽闭谷追兵已经迫近。
吴弃别无选择,心中一声“赌了”,左手点起千里火,右手舞起刀花护身,便朝这黑沉沉的 洞口闯了进去。
里面的甬道同样是条石地面,青砖墙壁,青砖顶壁,不同的是,地面是斜上坡,甬道更宽大 。每隔几米墙壁上嵌有夜明珠熠熠闪光。更不同的是,这里面甬道是有机关埋伏的。
此刻吴弃的功力充盈,超敏禅术已经发动,可说是全身罡气护体,灵台清明。蛤见疾冲途中 ,两边不断射出弩箭,上面掉下巨石,下面暴起拦索,间或设有陷井,但在吴弃超敏禅术看 来 ,这一系列凶险无不是缓缓而现。他罡气护体,小的凶器就让罡气硬挡硬撞,冲过去,中的 凶器便以刀砸开,冲过去,大的凶器则趋避闪过,冲过去。
冲过了几百尺的甬道,甬道又是一变,洞壁上下左右俱为玉石铺就,星星点点嵌镶的夜明珠 ,恍如使人进入仙洞瑶境。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走了许久许久,非但没有发现什么古琴或什么宝贝,更不要说什么琴师 之类的人,反而发现这甬道又逐渐低下去了,又是青砖洞壁,一直再走下去,前面又出现了 初进甬道现象,又是机关埋伏发动,又是提气疾冲,一直冲到甬道尽头,前面是一堵青砖 墙壁。
妙在青砖墙壁后面似乎隐约有人声。
吴弃把耳朵附在墙壁上,仔细倾听,却是惊的倒抽一口冷气,心叫不妙。
原来隔着墙壁,听见的是幽莲夫人的声音。“瞧这儿洞壁已破,看来不三不四这家伙已进入 真正的秘道。但我幽闭谷人仍不可破掉戒律。‘琴亡甬道,本谷禁区,不许擅入,违者必死。’本谷人员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进入。”
吴弃恍然大悟,原来琴亡甬道是个圆圈甬道,自己在这真正的琴亡甬道内转了一大圈,这甬 道又转回到开初嵌有16 字夜明珠戒律的石壁处,只是位置在石壁的左边,相信自己如打破这墙青砖墙,肯定这洞口 正对着自己刚闯进来的右侧那个青砖洞口。
又有人声:“夫人,请您请示谷主,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一直守住门口,把小贼困死在里面 。”
幽莲夫人道:“好,把纸笔拿来。”
这么说,她写字是向幽闭谷主请示,那么,谷主就与自己仅仅相隔一墙,不到十尺,吴弃不 禁捏了把汗。
但听得那幽闭谷主低哑的声音:“本座长留此洞、此道、一则尚怀念旧之情,二则或有可用之日,如今看来,甚是无谓,就此毁了它吧。”久未听见幽闭谷主之声,这声音发音不甚准 ,像是自言自语。但已是功力甚厚,震的人耳膜轰鸣鸣作响。
有顷,听那幽莲夫人道:“现宣示谷主手谕,此处早已埋有几处共数百斤炸药,全体人员即 刻退回京灵洞,这里马上爆炸,从此,琴亡甬道不再存在了。退!”
吴弃听了,大惊,额上直冒冷汗,倘若这儿真来个爆炸,如何办?但要自己于此破壁而出, 面对那幽闭谷主,却又无此胆量。
沉默了顷刻,便听得墙那边有一种“丝丝”之声,莫非真是炸药点着了引线。吴弃这一惊, 非同小可,身子即刻跃退,刚退数十尺,那边“通”一声爆响,整个青砖爆裂,砖石四溅。
吴弃再退,那进口处又是一声爆响,顷刻又是一声爆响。这爆炸却是分几次的,接连不断。
整个洞子已是稀里哗啦,到处掉下砖头,甚至石块。这时吴弃冒着砖雨已退回较高处的玉石 甬道。
“完了,我不三不四岂非被活埋了?”吴弃醒悟,汗流如雨,惶然四顾,这玉石甬道亦不安 全,吴 弃已退至甬道最高处了,可随着下面那爆炸声声,这左右与上面的玉石壁板也稀里哗啦一块 又一块地下掉,露出后面那难看的褐色岩石面。
吴弃无可奈何,就地一倒,他准备坐以待毙了,却又突然想起,应趁死前,趁千里火熄灭前 ,在洞壁上留下一行字,也算临终遗言吧。有道是:雁过留声,人死留名么。